吴朝真的很想弄清楚,但是也真的是困得没心思弄清楚。所以这个问题只好滞后处理。起身,在许辉碎碎碎碎念的声音中,慢慢地走出教室,往食堂方向走去。
一路上,许辉的声音就没停过,这让吴朝越来越想睡,越来越想睡……
“小朝!”
“吴朝!”
突然两声大喊让他整个人一激灵,脚下不稳,接着感觉自己使力一空突然急速下坠……然后整个人就突然浮在了半空中……稳稳地浮在了半空中。
眨眨眼,看看周围的吴朝还没弄清楚什么状况,就听到一把温醇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还好吧?”
转头,他看进一双几乎是带着几分责备气的温柔目光里——
居然是他们刚刚还在讨论的栗秩。
眨了眨眼,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被另外一个男人用极为少女化的方式公主抱在怀里。于是呃了一声,急忙长腿一甩,翻身跳出他的怀抱,拉拉身上的衣服,对着他笑笑:“哈哈,又被学长救了一回……”
栗秩淡淡一笑,看了眼站在台阶上,一脸惊魂未定地边往下狂奔一边喊着好友的许袁二人,若有所悟:“看来你还是找到了……”
“什么?”吴朝怔了怔,眨着眼睛看他。
“没什么。走路要小心。边走边睡可不好。”栗秩笑着上前,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吴朝一边抱怨着一边整理好头发,一边对着追上来的许袁两人说着没事,一边转身跟着栗秩走:“学长怎么会来这儿?”
“来找你。”栗秩看着他,淡淡一笑:“有点儿事想请你帮个忙,就当是回报,行不?”
吴朝立刻安下了心:“行啊!什么事?”
“嗯……先吃饭吧?边吃边聊。”看了眼警惕又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许辉和袁书秦,长腿一跨,就先行一步。
吴朝刚喊了一声唉,就只能叹了口气,跟着他一路快步走向食堂。
……
“所以,这就是你要我帮你的忙?”
一个小时之后,被栗秩强行带离许袁身边,来到研究生院宿舍里他自己房间的吴朝,手里捧着一张被裱过了的脆黄宣纸,翻着白眼问好整以暇地在书桌边坐下的栗秩。
“嗯。我最近遇上一个难题,思路一直不是很清楚。往常念念这首诗也就能平静下来了。可这一次无论如何就是静不下来。正好想起来你的声音挺舒服的,念着也许能帮我静静心。所以就靠你了。”栗秩笑笑地说。
吴朝再翻个白眼,没好气地捧着那张看起来很像是经过了好几百年的纸,左右看看,问了一声能不能在床上坐下,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就在床边坐下,低头看着那张纸。
因为他有点近视,所以头低得很低很低,所以……
他没有看到,栗秩盯在他身上的目光,到底是如何地温柔。
“嗯,这不是武则天的<如意娘>?那首写给她丈夫李治的情诗?”吴朝有些怪怪地看着他:“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李治了吧?这么一首呃……”
栗秩失声而笑:“只是随手抽出来的一首,你看那边还有好些……”
随着他修长食指看去的吴朝,在看到那满满一面墙壁书架上的同款不同色的卷轴之后,了解地点点头,然后道:“那要不要换一首……看来你不赞成。好吧。”
他只问了一句,就换来了栗秩坚决的摇头。于是只得叹了口气,高举卷轴,轻声念了起来: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
吴朝念着这样的诗句,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一种复杂的感觉:
似乎心被什么东西绞在了一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中最隐秘的角落,但是同时……
他又觉得,无比无比,无比地安心。
这份安心如此深沉,如此强烈。竟让他慢慢地,慢慢地感觉到了困意袭来。慢慢地,慢慢地,他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他已然失去了清明的意识,可是奇特的是,那四句诗,二十八个字,却像是烙印一般,清清楚楚地在他脑海中印着,如永不熄灭的火焰一样腾腾燃烧着。
……
当他再度醒来时,已是天色微蓝。
茫然只茫然了一两秒,他就立刻腾地坐起,瞪大眼睛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轻便的白衫黑裤,依旧坐在椅子上,对着自己微笑的栗秩。
“那个……抱歉……我……”
“八点了。”
“啊?”
“你第一节不还有课?”
“啊……呃……哇啊啊啊啊!”吴朝傻傻地应了一声,接着就是一连串尖叫爆出嘴,引得栗秩忍不住笑出声。
“你还笑!我我我……我一夜没回……”吴朝气急败坏地从床上跳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条毛毯。心里一暖,后半句也说不出来了。
“安心吧,你的那两个朋友,应该已经替你向宿管阿姨写了假条了。昨天你睡着了没多久,他们俩不放心就来找你了,看见你睡得香,又不好叫醒你,就求我收留你一晚,然后回去拿了你的衣服和书包过来——其实论起来的话,这里离你们教学楼还更近呢。时间还早,吃了东西再去吧!”
栗秩一边说,一边起身替吴朝收拾东西,一边再问:“早餐你要吃什么?”
“啊?呃……”吴朝傻愣愣地跟着起身慢慢地走向走向小阳台上的他:“你这里有小灶?”
“算不上是小灶,不过能让你吃口热的。吃什么?反正一个人的量是煮,两个人的也是煮。”栗秩笑着系好围裙,挑锅,装米,接水,淘净,添水,再开火,动作如行云流水:“银耳枸杞粥配玉尖馒头,炒个青菜,煎个蛋,再配点腌菜……行不行?”
“嗯,好。”吴朝也不知为什么会这么听他的话,但就是傻傻地点了头,然后傻傻地由着他安排着,去洗漱。
——直到他由着栗秩送到法学院大楼门口,看到那两个抱着手臂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的家伙之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么会这么自然地就赖在人家宿舍里混睡混吃混喝……而且他的床看起来不太大,被自己占了,那他睡哪呢?
肯定不是跟自己挤一张床,他的敏感度已经高到连只蚊子趴在脸上都会惊醒的了。
……无论如何,总之他下次再也不能再去挤人家了……
他下定决心。
……但很快,他知道了一件事……
他吴朝居然也会有下了决心也没用的这么一个人一件事。
……
一个月以后。
在又一次的连续三天没回宿舍睡觉之后,这天下午放学铃刚打,吴朝就铁了心地转身往宿舍方向奔去,同时发誓今天无论如何不往研究院宿舍那边看一眼——
他已经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言了。而这些传言如果叫他那对传统到不能再传统的父母听到……
他不敢想象后果。
事实上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和栗秩之间有什么,甚至也不觉得自己在栗秩那边过夜有什么不对——
其实他也明白,这一切的流言,都因为对方是栗秩。如果换成了是其他人,比如许辉或者袁书秦,那一点儿事也没有。
但尽管如此,他也不想给这个挺讲义气的好哥哥添麻烦。所以……
当他一路脚下生狼烟地奔回自己的宿舍,打开门看到那个拽得像个端坐龙床的皇帝一样地,坐在他吴朝的床上悠闲自得地看书的颀长身影时,内心是崩溃的——
看着听到声音抬起头,在一屋子三个整整齐齐地排排坐在他对面床边的室友们敬畏如神的目光中,毫不在意地对着自己笑的很温柔的栗秩,吴朝忍不住揪着头发大声呻吟:“老天啊……让我先死一死吧……”
一个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