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哀斜挎着她平时一直携带的包来到对她而言全然陌生的录播室,隔着玻璃看里面的人忙忙碌碌地摆设备架数据线调整角度,她很好奇,就一直站着观摩——因为心里没底就提早四十分钟来了。
其实屿阴还怕她不适应就特意把时间提前说了半个小时,她自己提早一个小时来准备,看到在玻璃窗旁边探头探脑的湘哀,心里蓦地一软,快步走上前笑道:“你来的好早。”
湘哀和气地答道:“因为心里总放不下——哦对了,汇报一下,我睡到十点半才起床的,毕竟下午有事,再晚就不太像话了。”
她说得稀松平常,却让屿阴撑了许久的自制力险些崩溃,几乎是动用了浑身所有的力气才把蠢蠢欲动想要落在湘哀侧脸上的吻给咽回去。
“那……那就……好。”屿阴磕磕绊绊地乱答,湘哀瞥了她一眼,屿阴立刻理智回笼,发觉自己在录节目前这种心态不合适。
好在有足够的时间给她调整,湘哀正视着她严肃道:“我先前就有这方面的打算,把自己的身份提到明面上去,说来还得谢谢你。”
又是一个谢谢,屿阴感到一点失落,只是点了点头。
再过一秒,屿阴陡然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你说你要扩大你的影响让他们知道你的存在?你——太危险了!!”
湘哀摇摇头:“这是迟早的一步,上回和你说过的话不要忘了,我毕竟永远没法和过去撇清,这是事实。”
她看了看怀表索性摊平了手:“既然来都来了,我们可以提前过一下流程吗?我想知道有什么问题。”
屿阴把手里皱成一团的精简稿递给湘哀,后者看了看指着一处道:“这个不可以说。”
目前研究的内容。
屿阴心里很是奇怪了一会儿,她知道湘哀私底下确实做着不大好的事情,但学校里的事务不可能置之不理。
但湘哀说得肯定,屿阴想了想觉得收视人未必会认真地听专业知识,拿起笔画了个圈,决定按下不提。节目是录播,必然少不了剪辑后期,她不太担心这个。
湘哀看完后起身找到一旁走过的工作人员,耐心地询问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工作人员知道她是个有名有才的教授,客客气气地把该说的轻声细语地讲了一遍,还笑着谢谢她能前来节目组做访谈。
屿阴抬起头,出神地盯着湘哀为了做访谈一丝不苟挽起的发髻,霜白的发色在走廊暗沉的灯光下泛出柔和的光。
她想,如果能这样下去也好。
屿阴在台里算是青年才俊,虽然连而立之年都不到,却是货真价实的双商极高,台里的重要活动都有她的身影,网络平台的大型活动、线下的颁奖典礼她也多次被人邀请前去镇场子——她提早读书,十七岁上大学,大三保研,之后因为家境的缘故在硕士学习结束后出来工作,一边工作还能一边读博,甚至还必须抽出时间练习她的枪械。
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这个年龄拥有自己独立节目的主持人。
第一季反响不错,周沁凉开了一个好头,既打出了知名度也让许多人看到了这档节目的有趣之处,之后收视率虽然并没有明显的水涨船高但始终保持在较高水准,也让屿阴一跃成为台里数一数二的主持人。
而在台里把策划案递到她桌上的那一刻,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自己有了独立节目,而是……她有了光明正大把湘哀请到她生活里的理由。
湘哀未必没有想过这些弯弯道道,但一定不在乎——如果这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呢?如果……她没有忘记,纪九薰女魔头和周湘哀那可是过命的交情——那如果,假如说湘哀铁了心想要上节目昭告那些知会内情的人颜子璇还活着,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呢?她不是娱乐圈的人,但她可以找这个跳板,这个天衣无缝绝佳的节目给她露个脸。
纪九薰说的话一定算数。
而现在,她面前的湘哀说完话笑着转过身坐下,坐在她身侧,她忽然什么都不想再多想了。
颜子璇曾经死里逃生。不管怎样,活着已经足够不容易。
她偷偷地打量着湘哀的侧脸,公式化的微笑渐渐隐去,淡成山崩于前而不色改的从容和冷情。
她动了动身子,一不小心触碰到湘哀冰凉彻骨的手。
一刹那什么剧烈的光在她脑海中闪过。
“你不要走,你这一走……凶多吉少,这里我还认得一些人,还能说上话帮上忙,你走了那我怎么办?”
“对不起。”清清冷冷的声音散落在空中,“我不是想走,我惹上命案如果不及早抽身恐怕……听我说,这点钱不是别人施舍给我的,我没有什么好的给你,只有这些替人做事办来的,不多,就够你添置一个小房子,你也别再忍气吞声了,我的钱你随便用,我两个小时后的车票,最后和你道个别。”
“再见不知是何日,可是……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我竟然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如果这样能过一生该有多好。”
“我不能要!你难道回去之后就会过得很好吗?我好歹——我好歹还有一点积蓄,你要是这也不要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我会等你的,你把它拿走,我有的是机会挣来。”
“你就当帮我拿着,之后……就这样吧,我们到此为止,有缘再见。”
像是卡顿的音频缺乏画面,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出扰得她心神不宁,屿阴看了看手表发现一来一回也蹉跎了半个小时时间。湘哀阖着眼靠在长椅上想心事,指尖一点一点地碰着椅面,敲出一段节奏。
颜子璇和阮宜罄。
那张照片上她们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侧,那个中年男人是谁湘哀没有说过,但她看过一些资料,那是湘哀的导师传潇琳,一个严肃正直的老教授。
湘哀绝口不提除了爻门战役之外的事情,和阮宜罄的交情半是被逼着说——当然她应该也愿意说,在咫涯的描述中颜子璇和谢今枝似乎有着深仇大恨,而在林冉萧的论断中颜子璇和谢今折的关系意外不错,赵明景对颜子璇有敌视和一些更复杂的情绪。
录播室跑出一个场务问道:“可以开始吗?”
屿阴犹豫了一下,湘哀察觉到后立刻表态:“我可以。”
他们给不同职业的人都会搭建一个个性化的背景,其中当然也有保护隐私的目的在,否则就应当去被采访人的地方。比如沁凉的舞台背景,林冉萧的办公场所,和她的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