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儿……”
这一声,温暖并不陌生,很多人这么喊她,奶奶、姑姑、表哥从小喊她到大,后来,又有神圣、阿往他们,慈爱的、深情的、温柔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可承载的感情又是一样的深重。
她也已经习惯,习惯这样亲昵的称呼,那是都属于她的印记。
可此刻,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却忽然变得有些承受不住,还是那两个字,味道却不一样,那其中的感情复杂而浓烈,像汹涌的海水朝着她狂扑而来,猝不及防,有一瞬间的窒息和空白,心是麻木的,麻木中渐渐又像是被什么刺中,开始疼起来,这让她倏然惊醒,略有些狼狈和急切的撇开脸,那刺眼的白发从眸底消失,她缓了缓情绪,重新变得漠然而疏淡,她听到自己很平静的喊了声,“江总统!”
这世上,最伤人的其实不是刀子,而是说出口的话。
三个字,一个称呼,对江泉来说,无数个人这么喊过他,尊敬的、敬重的、恭维的、热切的,包括他的政敌咬牙切齿的,却都不及此刻听到的这一声,给予他的震动大。
江总统?
与她而言,自己只配得这一声吗?
江泉心如刀绞,是了,她该怨恨自己的,他凭什么期待和奢望她能喊自己一声爸?在昨天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有她的存在,就更别提养育之恩,她是该有恨有怨,她早就知道与他的关系,却避而不见,不就说明她根本不愿跟他相认吗?她今天能来,能站在自己面前,他就该知足了吧?
理智上,他知道一切都急不来,可与感情上,他是真的难以接受,明明该是最亲近的两人,如今却比陌生人还要冷漠,不,是她对自己冷漠,天知道,他是多想疼爱她、补偿她!
江泉骨子里到底有着上位者经年历练出来的沉稳,心里如何翻天覆地,面上总算渐渐克制住了,没有再太失态,他想着万通出门前对他说的话,不要急、不要吓着她,两人之间缺失了太多年,即便是亲生父女,也要慢慢的去培养、磨合、建立,尤其是,他还对不起她、有愧在先,他更要有足够的耐心,还要有强大的承受力。
比如此刻,她冷漠的喊着自己江总统,他也要受着,还要挤出微笑来面对,“你,你这是刚到帝都?”
“嗯……”
“一路上累不累?”
“还好……”
“身上的伤可都好了?要不要我喊医生进来给你看看?”
“不用!”
一问一答,他问的热切而小心,她回应的疏离而淡漠。
江泉忽然握住嘴,咳嗽了几声,那压抑的、痛楚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实在刺的很,温暖转过身,走到外面的沙发上坐下,他愣了下,眼底闪过一抹黯然,默了片刻,才缓缓走过来,他的脚步明显的沉重多了,坐下时,似乎也颇为艰难,茶几上有纸,他抽出几张擦拭了一下嘴,没扔,攥在了手里。
温暖不想看到的,可是余光里还是被那殷红的血迹给闯进来了,她呼吸一滞,又响起之前他们对她转述的那些话,他在听到真相的时候,吐血昏迷、一夜白头,当时,心里冷笑,他这是干什么?在自虐赎罪吗?以为那样就能博取谁的同情、得到原谅?不,她不会心软。
可现在,亲眼所见,她才发现自己错了,看到的远比听到要更有冲击力,这一刻,她痛恨自己的软弱和善良,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是他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妈妈和温筠爸爸,他是罪魁祸首,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痛恨还未散去,耳边就又听到,“暖儿,来,喝茶,我听说你喜欢喝,就让人一早准备了,你试试喜不喜欢这种味道,要是不喜欢,我再换一种给你泡……”
温暖漠然打断,“谢谢,我不渴。”
江泉端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中,好意被拒绝的落寞无可掩饰,他垂下头,还是又咽下去了,放下杯子,换上更小心讨好的语气,“暖儿,那你要不要听我给你讲以前的事?”
温暖这次拒绝的更干脆,“不必。”
江泉又咳嗽起来,这次咳嗽的很久,久到温暖如坐针毡,很想站起来离开,在她忍无可忍之际,他总算止住了,不过手里攥的纸上血红更刺眼了。
“好,不说了,总归都过去了,我们说现在好不好?”江泉看着她的侧颜,神色有些恍惚,见她不语,便当她是答应了,于是,才继续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我都听万通说了,让你受苦了,暖儿,以后你可以安心的去做你喜欢的事了,不会再有人为难你,我保证……”
温暖没说话,只是漠然的听着。
江泉又道,“所有的事,我都会处理的,你放心的交给我就好,你,你不用担心我会徇私,没有人比我更想为长乐讨回公道的……”
温暖这时很想冷声问一句,那你打算怎么惩罚自己呢,可话到嘴边,她觉得喉咙发堵,硬是没有挤出来,遂懊恼作罢,脸上的神色便越发不好看了。
江泉也变得越发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又说的不好、做得不对惹她不高兴,一时嗫喏着,若是有人见了,定会惊掉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