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先生就没有我,所以我如今做什么都是甘心情愿的。”
她情不自禁地展开了张越刚刚捎回来的那封家书,再次读了一遍那最后一句话,随即把那张信笺贴在了心头。她不是不会心疼不会伤心不会绝望的铁人,能够熬过这段最难的时光,不但因为她已经有了一个儿子,还因为她心中有一份无可动摇的信赖。
“少奶奶,已经到了!”
车外的这个声音猛地打断了杜绾的思绪。斜靠在厢壁上打瞌睡的崔妈妈一下子惊醒了过来,随即敏捷地跳下马车,又伸出手来扶了她一把。她稳稳下了马车,随即快步上了台阶,正巧里头门房岳山出来,两厢一打照面,她就看到对方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
“大小姐您回来得真快,老爷才刚到没多久呢!”
“爹爹已经回来了?”
杜绾原以为从皇帝下令到放人总有一段时间,此时听说父亲已经是回了家,她不禁极其欢喜,竟是一下子把那些规矩礼仪都给丢到了一边,提起裙子一阵风似的冲进了门。后头的崔妈妈哪曾见过素来稳重的少奶奶竟然会这样一路跑进去,愣了一愣方才赶紧跟上,心里头却也着实欢喜。而看到这么两位一前一后进去,岳山连忙上前招呼了张家的马夫和随从,恨不得把所有喜悦都表露在脸上。
腊月二十七二十八原本就是民间洗浴除晦气的时候,因此裘氏好容易盼到了丈夫归来,立刻便吩咐人去烧水预备沐浴。她和杜桢婚后便是聚少离多,眼下瞧着丈夫精神虽还好,脸上却苍白消瘦,自是说不出的难受,只看见小五在那儿拉着他的手高兴成什么似的,她方才按下了那些心疼惦记,悄悄转身擦了擦眼睛。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喧哗,正诧异间,她就看到帘子被人一把撩得老高,门外赫然是女儿。
“爹!”
杜桢正安慰小五,听到这声音不禁抬头,见是杜绾又惊又喜地冲进了屋子,竟是一下子扑进了自己的怀里,忍不住一阵怔忡。
他在外人面前是冷性子,在家人面前虽并不严厉,但也罕有情绪极其外露的时候。杜绾这个女儿在这一点上完全像他,哪怕当初父女分别十余年再次相见相认,哪怕上一次他从锦衣卫大牢里头出来,杜绾当着他的面也一直强自按捺着。可这一次,女儿伏在他的肩头,他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低低的抽泣声。
“苦了你了,一头要惦记我这个爹爹,一头还要惦记张越!”
杜桢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旋即微微笑道:“我之前被转押内官监,这次出来走的是午门,无数人都看到了,他们大约都在羡慕我。就是带我出来的那个太监,口中也忍不住说我杜桢好福气,收了一个好弟子不说,而且还把这好弟子直接变成了好女婿!我一向不对阉宦多罗嗦,这一回却破天荒地对他说,我的女婿确实当得起顶天立地四个字,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没看错他!”
纵使裘氏常听杜桢说起张越,但这样毫不保留的称赞却还是第一次。她和杜桢结发夫妻多年,自是了解他这番话乃是发自肺腑,于是更觉心中欢喜。这时候,旁边的小五就使劲点头道:“是啊是啊,姐夫真了不起,为了弄爹爹出来,他竟然那么拼命!”
“有婿如此,吾之大幸!”
杜桢见小五也腻在身边不肯离,索性伸出左手将她和杜绾一并揽在了怀里,心里却在想着远在宣府的张越。他教过张越经史子集,但读书之外更多的却是教他明理。他要的不是那种听闻他下狱便到午门前跪死求情,只知道卯足了劲和皇帝硬顶的学生;要的不是一个东奔西走,希望借助别人之力为他脱难的学生;他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善于策略,同时也精于实干的弟子。
张越,你好,你很好!你这踏踏实实的每一步每一个脚印,对于你的将来都是无上助益!